木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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俞天立超越生死的木香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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超越生死

木香

一双手是可以在木头上开出花朵来的。其实我从小就确认这一点。

二叔手巧,长于木工,老屋的院子一角总是摆着些刨子、锯子、木凿、刻刀之类的木作工具。锯子是原始的那种老框锯,铁制的锯条、木制的锯梁。孩提时,我便习惯了在朦胧梦境里耳闻咝咝梆梆的木作声,那声响更添了柴门农家的三五分烟火气。

他时常自己动手做些凳子、椅子、箱子、柜子之类的家具,还不忘在上边雕些牡丹、茶花、仙鹤之类的雕饰。名声传开了,街坊邻居争相请他去上门打家具,他也总是乐呵呵地有活必接、活必出彩。在他手里,木头是那样的听话,雕花的窗楹、架梁的牛腿……一切都是手到擒来。

做什么东西选什么木料,做什么人就要走什么路。做决定之前,就该把一切都考虑周全。这都是他告诉我的。

有一次,我见他选好了木料,用胶水粘上一层白纸,拿铅笔绘出一朵盛开的牡丹。然后,一手拿刻刀,一手执榔头,榔头轻敲刀头慢慢地打坯,再细细刻出那朵朵花瓣的轮廓。大弧度用大刀子,小弧度又换回小刀子,行云流水,有条不紊。

花在木上开,刀在花间走。刀口没有狡黠与杀戮,只有相对倾谈的低语。带着木香的碎屑从他指尖打着滚儿翻飞上来,其情其景,似盘桓花间的蜂儿采集香甜的花蜜,又如稚童追逐着翩翩舞动的蝴蝶嬉闹。转眼间,他又敲起了粗坯,叮叮当当,一层层抽丝剥茧地打掉多余的部分,然后再一刀刀细雕出枝叶与花瓣间的层次感。

当那朵牡丹花盛开在我面前的时候,空气都已经芬芳馥郁了。那双粗糙的手,其实是花儿的根,花儿的枝,花儿的叶。我知道,比原木香味更香的,其实是他雕啥像啥的手艺。

累了,就休息一下;倦了,就打个小盹。身后的夕阳是和煦的,他的手是和暖的。在这座对着院子的小屋里,没有东阳木雕的美轮美奂,没有*杨木雕的珠玉莹然。他这一辈子虽没有雕过大件巨作,却守着凡而不庸的手艺,为四邻八舍奔波劳碌。

初中才勉强毕业的他,因工厂倒闭失去了第一份工作,几年后癌魔又不幸缠上了他的妻子。花光了几乎所有积蓄,到头来只是投入无底洞般空空了然。看着那如花的生命一点点地萎谢凋零,就像刻刀一刀刀地剜下他心头的肉。他忍悲含泪,为亡妻亲手制作了一只骨灰盒,上面雕刻着她最喜欢的牡丹花。枯灯夜雨,万千离索。中年丧妻女儿尚幼的他一时性情大变,时不时狂躁地对着家狗出气,时不时把自己关在小屋里面壁垂泪。情殇断人魂,心伤催人老。他的眼睑日渐松弛下来,失去了风华之年的光泽。

也许,命运总是不让人一帆风顺。过于顺遂的命运总像鲜艳欲滴的玫瑰,不知花瓣下隐着多少叶刺。

终于有一天,他在整理爱妻遗物时,不经意间发现了一只红木雕花手饰盒,里面只有一绺长发,手饰已不见踪影,想必是被她变卖了用来治病了。那红木手饰盒是他选用海南*花梨为她精心制作的定情物,盒面同样雕刻着她最爱的牡丹花,她至死都舍不得变卖它来换救命钱。那绺长发,定然是她留给他的纪念物了,看那发质,应该是她做姑娘时剪下的。一只木盒,一绺秀发,无声诉说着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。当年,二婶是二叔到她家做木工时相识相恋的,因为二婶是农村户口,他俩不顾父母反对和世俗偏见毅然结合在了一起。她从此成了他做木活的好帮手。

睹物思人,怀旧励志。木雕一样传神的往事,幻灯片似的,似乎有一种超越生死的咒语般的力量。二叔暗下决心,余生一定要守着手艺,守着木雕。

从此之后,他把对亡妻的思念刻进了木雕。不求完成惊世骇俗的杰作,只求一天天地精进技艺,把平凡的日子开成原木上的繁花。

曾经在干宝的《搜神记》里读到过一个木雕的故事。周成王时代有个叫葛由的人,时常把木头雕刻成小羊拿去售卖。一日,他骑着木羊进入蜀国境内,有几位好奇的王侯贵族跟着他上了绥山。绥山高耸陡峭,一路遍布桃树。渐渐地,跟随着他进山的人最后都得了仙道。于是,民谚说,“摘得绥山仙桃,赛过人间帝豪”。

其实,二叔那平凡中见奇巧的手艺,又岂止给乡邻带去了“仙桃”。合用养眼的手工艺品,分明是生活的美学,是让人熨贴的创造。神话传说固然唯美,却总不敌现世的温情。

二叔终究是迈过了人生的河谷,去除了内心的树瘢,重又把木头雕刻出了神韵。

其实人,也是需要精雕细刻的。人们有太多可以雕刻自己的机会,却往往不愿忍痛受刀而放弃退缩。读书、旅行、运动、摄影、绘画、养花、烹饪等等都是对人生的一种雕刻,人们却大抵习惯于披上借口的外套,蜷缩在毫无生气的钢筋水泥丛林里消磨时光。

于是,每个人都变得相似起来,成为了彼此的复制。

其实我知道,二叔不想就这样庸碌地过上一辈子。木雕艺术给了他一个爱自己的理由,他只想让自己的手艺回归到生活的中轴线上,让生活和自己两不亏欠。

去年初夏,我回到家乡。院子里盛开着姚*魏紫的牡丹花,花丛中用根雕架子托放着一只精致的木盒子,盒面刻着“梁祝化蝶”图。我很好奇,想知道二叔做了什么精美的东西。他却告诉我,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骨灰盒。

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失落的表情,只是平静地抚摸着骨灰盒上的雕刻。

我说这会不会不吉利。他乐呵呵地说,没什么,只是给未来的自己准备的一份厚重的礼物。他告诉我,这样的人生已经无憾了,即使老去,也终须艺术地老去。木雕的乐趣和充实陪伴了他的大半生,等到将来有一天告别这个世界,依然可以带着那一路馥郁芬芳的木香。

我忽然懂了,超越生死的,除了爱情,还有艺术。

作者简介:俞天立,出生于年,英国卡迪夫大学硕士研究生毕业。曾获得过浙江省首届鲁迅杂文奖银奖,“我的西湖记忆”全球征文一等奖。现为浙江省散文学会会员、浙江省杂文学会会员。曾在《浙江日报》《杭州日报》《钱江晚报》《联谊报》《浙江法制报》《西湖》《中国戏剧》等报纸、杂志发表大量文学作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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